大伯退休后回乡种地，意外挖出一个铁盒，打开后全家人都沉默了

村里人都管丁爷爷叫”大伯”，哪怕是比他年龄还大的老太太们。这尊称算是村里独有的习惯，如同东头那棵歪脖子松树活了八十多年却没人敢砍一样，没哪些道理，就是习惯了。

叔叔六十五岁那年从市区化鞋厂退职，拿了一笔还算可以的退职金。他父亲丁明早就催他去市区住，说是买了扶梯房，有供暖，冬天不受苦。爷爷只去住了半个月，就悄没声地拾掇铺盖回了村。

“憋难受。”大伯跟我解释，手里攥着城区买的一包万宝路，却舍不得抽，置于口袋里经常摸一摸，“那房间太小，转个身都费力。”

虽然丁明买的是八十多平的两两居，置于城区，早已算宽阔了。

我也是后来才晓得，爷爷在市区最受不了的是扶梯里的难堪。每次进扶梯，总有人按着关门键催促，叔叔进去后还没反应过来要按几层，扶梯门就关上了。他又不好意思问，就如此被带到了三楼。之后他只能一层层按着出来，每到一层都要面对陌生人的目光。

“回村里种粮去！”大伯拍着胸膛说，“老了老了，还是认为农地实在。”

我爹听了只是笑，没接茬。我爹比爷爷小十岁，早年在奶奶帮助下去了城区，现在早已是个小领导，连我也在市里安了家。农村的地，早就撂荒了大半。

奶奶回村后，真就开始侍弄起自家那几亩地来。村里撂荒的地他也不客气，统统种上了。没人说哪些，总之地闲着也是闲着。

这事也就在村里传了几天，然后跟前年张婶家的鸡下了个双黄蛋一样，很快就没人提了。

那年秋天非常热，热得知了都不叫了，趴在树上喘急促。

我从市里回去看母亲，开着小货车到了村口就停出来，远远看到叔叔弓着背在地里种草。他只穿了条长裤，上身裸着，皮肤都快跟周围的泥土一个颜色了。

“大伯，歇会吧！”我喊了一声。

爷爷抬头看了看，反光的老花镜框一闪，他虽然没认清是谁，就沮丧点了点头，又低头继续种草。他的花镜是那个夹耳朵上的，连镜腿都没有，全靠眼睛的力气扳开，看起来随时会掉出来。

下午，我提了箱红酒去奶奶家。奶奶家的门是那个旧式的，在里面钉了一块白布，早已褪到发白，里面用镏金写着”福”，漆都脱落了。

“是小牛啊，难得回去啊！”大伯把我让进屋，还专门找了块抹布把椅子上的灰擦了擦。

奶奶家的祖屋还是老样子，土炉灶，一张旧式的八仙桌，桌上摆着个带盖的茶缸，上面泡着几片当归。墙壁贴着一张2018年的月历，里面画的是荷花，边角都卷上去了，但爷爷舍不得换。“那是你嫂子生前最后买的月历，”大伯不止一次如此说，“她说荷花好看。”

墙角有个旧式电视，不是那个平板的，是那个大脖子电视，层层叠叠的胶水在屏幕上绑着根晾校服的鸡毛掸子——大伯说这样能”辟邪”，避免电视里的幅射伤人。电视开着，正播着地方台的戏剧节目，声音挺大，但爷爷似乎没在看，就让它吵吵叫喊的。

我打开饮料，给爷爷和自己各倒了一杯。爷爷的瓶子里还有半口茶水，但他也不讲求，直接把饮料倒了进去，茶水和饮料混在一起，看着怪怪的。

“大伯，您这三天种粮也累，为何不跟父亲去市区享福呢？”我问。

爷爷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混和啤酒，打了个哈欠。电视里的戏子正唱到高潮，爷爷忽然站上去，跟随哼了两句，走调得厉害。之后他又坐出来，似乎才想起我问了哪些。

“种地好啊，”大伯说，“你看那花生，刚开花，再过一个来月，结的豆荚啪啪直响，比放爆竹还好听。”

我笑了笑，没接茬。爷爷的话题总是跳来跳去的，跟不上节奏。

“你舅舅在世的时侯，”大伯又说，似乎完全是另一个话题，“最爱吃炒花生。她说回到村里去种地，城里买的花生，都是死的，自家地里种的，才是活的。”

我点点头，又给爷爷倒了杯饮料。此次他没加茶。

“你爹近来如何样？”大伯问我。

“还行啊，”我说，“就是总感觉退职没事干，想找点事。”

“让他也回去种粮呗！”大伯忽然来了精神，“我跟你说，种粮好，种粮的时侯，人就跟农地是一体的，啥烦心事都没了。”

爷爷那右手，魁梧粗糙，满是茧子，有些地方的皮肤甚至开裂了小口子。他攥起拳头，又抬起，那手如同地里的老树根，又硬又韧。

我扭头望向窗前，月光下，爷爷的田地一片葱郁。那是他的骄傲，是他活着的证明。

“大伯，”我有点酒劲上头，“您如此大年龄了，种那么多地，图啥啊？”

奶奶看了我一眼，眼神从老花镜上方越过来。他没直接回答，而是问：“你小时候，我抱过你吗？”

我愣了一下，摇摇头：“不记得了。”

“抱过，”大伯点点头，很肯定，“那时侯你才如此大。”他比划了一下，大约小孩的样子。“那会儿你爹娘都在厂里忙，我就帮着看你。你那会儿乖巧哭了，我抱着你在地里转悠，你看到黄豆荚就不哭了，还伸手去摸。”

我有点错愕，从没听爸妈提起过这事。

奶奶又喝了口饮料，眯着眼睛，像是回到了那种时侯。“人啊，最后都是回到农地上的。趁着能够动，多种点地，也算……”

他没说完，但我明白他的意思。

窗前突然一阵风起，电视里的戏子还在唱，奶奶家的老座钟敲了十下。

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九月初。

这天我正好又回村里，打算帮父亲拾掇一下祖屋。村里人传闻说爷爷在自家地里挖出个铁袋子，当即就背过气去了，被邻居送进了卫生院。

我赶快去了卫生院。爷爷躺在病床上，看上去没哪些大碍，就是面色有点白。见我来了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：“吓唬你了吧？没事，就是受寒了。”

护士告诉我，爷爷没哪些大问题，观察一夜里能够回去。

我问奶奶那种铁袋子的事，爷爷沉默了一会儿，之后说：“回头你去我家瞧瞧吧，东西就置于神龛椅子上。”

爷爷家还是老样子，门虚掩着。我推门进去，果然看到书桌上放着个铁袋子，里面的泥土早已被擦干净了，漏出锈迹斑斑的表面。

那是个普通的铁皮巧克力盒，四四方方的，里面印着早已看不清的英语字母。袋子有些变型，但还是能打开。

我迟疑了一下，渐渐撕开盖子。

上面是一沓发青的纸，最前面是一张相片，相片上是年青时的奶奶和姊姊，还有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，两人站在一棵小树下，笑得很开心。相片反面用毛笔写着日期：1985年7月15日。

我从来不晓得爷爷有个孩子。

袋子里还有一些儿童用具：一个小布娃娃，掉了一只耳朵；一个红色的小发卡，里面的蝴蝶结早已退色；一支断了的白色蜡笔；一个孩子的衣服，只有一只，早已硬得变型了。

最下边是几封信，信笺都早已泛黄，有的甚至早已开始崩裂。我当心翼翼地打开一封，里面的字迹早已模糊，但能够认清部份内容：

“……医生说没希望了，我们早已竭力了……”

“……小雨很勇敢，从来没有哭过，她说她不疼……”

“……我们决定把她埋在自家地里，她生前最喜欢看花生开花……”

我的手有些发颤，又掀开另一封信：

“……丁明还小，不懂事，我们决定不告诉他这件事，免得他难过……”

“……如果有来世，希望小雪能健健康康的……”

最后一封信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：“我的阵雨，父亲母亲永远爱你。”

我放下信，觉得胃部发闷。原先爷爷还有个早夭的儿子，但是丁明——就是爷爷的女儿，可能根本不晓得自己还有个哥哥。

我把东西原貌放回袋子，关上桶盖。这时侯，旁边传来步伐声，是爷爷回去了。

“医生说没事了，我就回去了。”大伯站在旁边，眼神落在桌上的铁袋子上。

我不晓得该说哪些。

爷爷走过来，坐下，右手置于铁袋子上，轻轻地抚弄着。

“她叫丁雨，”大伯主动说，“得的是绝症，那时侯根本治不好。她走的时侯，才四岁半。”

爷爷说话的语调很平淡，似乎在说他人家的事。

“我和你嫂子商量后，把她埋在了自家地里。那时侯农地还是分到户的，我们想着，这样她永远都在我们身边。”

原先这就是爷爷执意要回村种粮的缘由，原先这就是为何他对花生田有着特殊的爱情。

“后来你舅舅怀上了丁明，我们认为是小雪托生回去的，就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小雪的事。”大伯继续说，“这么多年，只有我和你舅舅晓得。”

我不晓得该说哪些，只能默默地听。

“这个袋子，是埋在小雪身边的。上面有她生前用过的东西。”大伯轻轻抚弄着袋子的棱角，“我没想到会挖到它。那块地我仍然没怎样动过，去年想着扩大点养殖面积，就……”

他话音忽然挪开了，耳朵里闪动着泪花。

“你说，这是不是小雪在告诉我，她还记得我们？”大伯望着我，目光里饱含期盼，似乎我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。

我不知该怎么回答，只能点点头。

爷爷擦了擦脸颊：“我想告诉丁明这件事，但又怕他接受不了。你说，我该不该告诉他？”

我想了想，说：“大伯，这是您家的事，您做决定就好。”

爷爷沉默了一会儿，之后点点头：“我想再等等，等找个合适的时机。”

窗前，一阵风吹过，花生地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是有人在小声细语。

第二天，爷爷给丁明打了电话，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。丁明很害怕，驾车从市区赶回去了。我刚好在村里，就也去了叔叔家。

爷爷把铁袋子置于椅子上，一件一件地向丁明解释上面的东西，告诉他关于叔叔小雪的故事。

丁明整个人都呆住了。他怎样也没想到，自己还有个素未相熟的妹妹，但是就埋在自家的地里。

“爸，大家为何不早点告诉我？”丁明声音有些僵硬。

爷爷叹了口气：“我和你妈认为没必要让你晓得这种伤心事。”

丁明盯住相片看了许久，相片上那种微笑灿烂的小男孩，居然是他未曾相熟的妈妈。

“这就是为何你始终不肯来市区住，对吧？”丁明问。

爷爷点点头：“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这儿。”

丁明忽然明白了为何母亲那些年来对农地有着近乎执著的热爱，为何他宁可下蹲驼背地在太阳下农活，也不愿去享清福。

房间里一时间深陷沉默。我看了看窗前，阳光刚好，远处的花生地一片翠绿。

丁明突然站上去，说：“爸，我晚上就去瞧瞧外县的新政，看能不能把宅基地改建一下，我想在村里也盖一座房屋。”

爷爷愣了一下：“你不是在市区有房屋吗？”

“那是我的，”丁明说，“这是我们家的。”

爷爷的眼窝湿润了，但他很快别过脸去，装作看窗前的风景。

正当这时，门外传来叫声：“大伯，在家吗？”

进来的是建村的村书记。据说爷爷挖出铁袋子的事，特意来瞧瞧。

爷爷和丁明对视了一眼，之后奶奶说：“没啥事，就是挖出了点老物件。”

村书记也没多问，只是说：“大伯，我来是跟你商量个事。外县来了个农业项目，想找个示范户，我看你种的花生树势不错，想推荐你。”

爷爷摇摇头：“我这把年龄了，做不来示范。”

村书记劝了几句，见爷爷坚持，也就不再多说。临别时，他看了一眼椅子上的铁袋子，但出于礼貌没有问哪些。

等村书记走后，丁明转向爷爷：“爸，要不俺们把地里的事情告诉村里人吧？那么多年了……”

爷爷想了想，摇摇头：“不用，这是我们家的事。”

他掏出合照，看了又看：“你哥哥生前最喜欢看花生开花。她说花开的时侯，整个地都是香的。”

丁明点点头，眼窝湿润了。

我躺下告辞，认为应当留些空间给她们母女。离开时，听到爷爷在给丁明讲小雪生前的事情，声音里满是往日未有的厚实。

这事过去两个月后，农忙的季节到了。奶奶家的花生熟了，他和丁明一起收的豆。

丁明把市区的房屋卖了，真的在村里建了房屋，就在老宅对面，是圈梁结构的两层小楼，看上去很气派。丁明说，他准备换份工作，之后可以常常回去住。

我那天又回村里，爷爷请我去他家喝水。一进门就看到书桌上摆着一盘刚炒好的花生，香味扑鼻。奶奶说这是去年的新豆，特意留了最好的一部份。

丁明也在，还带了他老婆和小孩。他老婆正在卧室捣鼓，儿子在庭院里跑来跑去。

“来，品尝。”大伯给我夹了一牙签炒花生。

我吃了一口，确实香，比商场买的好吃多了。

吃完饭，爷爷忽然说要带我们去地里瞧瞧。我们跟随他，穿过村庄，来到那片花生地。花生早已收完了，只剩下干枯的叶片。

爷爷走到地头，指着一处略微凸起的地方说：“小雨就在这儿。”

地上早已没有任何标记，但爷爷记得很清楚。

“我想在这儿种一棵树，”大伯说，“让她有个伴。”

丁明点点头：“好，爸，我今天就去买棵苗木回去。”

爷爷摸了摸那块农地，身上带着笑容：“你哥哥会喜欢的。”

太阳西沉，地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爷爷家三代人站在那儿，静静地望着那块普通的农地，谁也没说话。

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听村里奶奶说过，人死后会弄成农地里的一部份，之后弄成动物，继续活着。其实小雪真的弄成了一株花生，每年开花结果，未曾离开过她的妈妈。

秋天的风吹过，残败的豆秆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。爷爷仰起头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身上的细纹在晚霞下愈发显著，却又带着一种解脱后的平淡。

后来的事情很简单。爷爷和丁明在那块地头种了一棵桑树。果树在南方长得不算快，但很坚毅。

第二年夏天，果树开了花，粉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。爷爷每天都要去看一看，有时侯坐在树下，一坐就是一晚上。

丁明也时常回村，带着女儿在地里跑来跑去。小孩最喜欢桑树下的那块地方，不晓得为何回到村里去种地，总喜欢在那儿嬉戏。

而那种铁袋子，被叔叔重新埋回了地里，就在果树的上侧。他说，这样一家人才算真正团聚了。

有天早上，叔叔约我去他家饮酒，指着墙壁那张2018年的老月历说：“我想换掉它了。”

我有些震惊，那不是侄女生前买的最后一张月历吗？

奶奶从衣柜里掏出一张新月历，是2025年的，里面是一株开满花的果树。

“丁明买的，”大伯说，“你嫂子走了如此多年，该让她也放下了。毕竟，如今我不是一个人了，还有小雪，还有丁明她们。”

我点点头，帮爷爷取下旧月历，换上新的。

夜阑了，月光如水，照在村落上，照在那片农地上，照在一切活着的和早已离去的人身上。

村庄里都亮起了灯，只有爷爷家的灯愈发明亮。